仓公诊籍案例系列选注

王庶

    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，臣意诊其脉，告曰：“君之病恶，不可言也。”即出，独告成弟昌曰：“此病疽也，内发於肠胃之间，后五日当臃肿，后八日呕脓死。”成之病得之饮酒且内。成即如期死。所以知成之病者，臣意切其脉，得肝气。肝气浊而静，此内关之病也。脉法曰“脉长而弦，不得代四时者，其病主在於肝。和即经主病也，代则络脉有过”。经主病和者，其病得之筋髓里。其代绝而脉贲者，病得之酒且内。所以知其后五日而臃肿，八日呕脓死者，切其脉时，少阳初代。代者络（经）病，病去过人，人则去。络脉主病，当其时，少阳初关一分，故中热而脓未发也，及五分，则至少阳之界，及八日，则呕脓死，故上二分而脓发，至界而臃肿，尽泄而死。热上则熏阳明，烂流络，流络动则脉结发，脉结发则烂解，故络交。热气已上行，至头而动，故头痛。

    病案一：齐王御史成头痛案

    主述：头痛。

    病因诊断：酒后入房。

    脉诊：得肝气：气指病气，下同。为得肝病脉。肝脉弦。脉法曰“脉长而弦，不得代四时者，其病主在於肝。”

    浊而静：沉而和缓平静。脉象沉弦而静。主病发于经、筋髓。

    内关：关阴于内。后文有脉法曰“病重而脉顺清者曰内关”。尺脉长而弦。内关主里病“阳往乘阴”发热、里热病。

代绝而脉贲：代脉指兼脉。第六案云：代者，时叁击并至，乍躁乍大也。代脉过去后脉大，脉代为逆，脉大主虚，主酒且内。综合脉象为：沉弦长静、代绝后脉大。为病逆病重。《灵枢·邪气藏府病形篇》云：“脉大者，尺之皮肤亦贲而起”

少阳初代：代则络脉有过，病及络脉。代脉从少阳脉位发生，从初关一分到二分发脓，逐步发展到五分之界臃肿（五日），热伤血络，上熏阳明，为病重脉象。

初关一分：代脉上关内一分，虽中热而未发脓；上二分而脓发，至界而臃肿，尽泄而死。

    入关五分：代脉上关五分，“至少阳之界”，八日已越过少阳，熏阳明（胃），络脉烂而呕脓而死；热气上行至头故头痛（里病及表）。

    按：【灵枢百病始生】云：醉以入房，伤脾。仓公不言伤脾，脉诊为肝病，实为内痈，病重及于胃络化脓呕血不治。

    【千金】脉法云：阴得尺内一寸，阳得寸内九分。从寸口入却行六分为关分，从关分又入行六分为尺分。弦为少阳。缓为阳明。洪为太阳。三阳也。微为少阴。迟为厥阴。沉为太阴。三阴也。呼为表属府。吸为里属藏。

    又云：寸后尺前名曰中关。关前为阳主气出，关后为阴主气入。以中关为界，如天地人为三界。寸主射上焦、头、皮毛、竟手上部，关主射中焦及腰中部，尺主射下焦、小腹至足下部。此为三部法，象三才天地人，头腹足为三元也。

    按千金，寸脉6分、关脉6分、尺脉7分。

    据仓公传，少阳界为5分；则关部脉划分雏形在仓公时代已有，只不过不叫关脉。

    如此，少阳之界即类似关脉。五日而臃肿对应五分至界而臃肿，故一日对应一分；八日则八分、已入寸内六分；据本案，寸脉九分，分为三份各三分，中三分为阳明界，下三分为少阳界，少阳界入尺脉二分共五分；故初关1分中热不发脓；2分到关界（高骨）阴阳分界，故发脓；5分臃肿入阳明，8分过阳明界呕脓死。由于过阳明界到太阳界，故出现表证头痛。此案为逆证死证，故未治疗，只预示死期。

王庶

齐王中子诸婴儿小子病，召臣意诊切其脉，告曰：“气鬲病。病使人烦懑，食不下，时呕沫。病得之心忧，数忔食饮。”臣意即为之作下气汤以饮之，一日气下，二日能食，三日即病愈。所以知小子之病者，诊其脉，心气也，浊躁而经也，此重（络）阳病也。脉法曰“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，病主在心”。周身热，脉盛者，为重阳。重阳者，逷心主，故烦懑食不下则络脉有过，络脉有过则血上出，血上出者死。此悲心所生也，病得之忧也。

病案二：婴儿小子病

诊断：气鬲病（隔塞不通，气证）

症状：烦懑、食不下、呕沫。心忧，难饮食、身热、脉盛。

病由：悲心所生也，病得之忧也。

治方：下气汤。一日气下，二日能食，三日即病愈。

脉诊：心气，脉洪、钩脉即“脉来数疾去难”。

浊躁而经也：脉象重浊躁动偏沉而躁数，经，经病；虽重阳为顺证。

此络阳病也：应为此重阳病也。心脉兼浊躁，即洪见躁，为脉应二阳，身热见脉盛，也为二阳，名重阳。心病见重阳，热盛激荡于心主，加上烦懑食不下就会影响到络脉，严重的络脉病就会血从上出，而这是死证。

按：《素问·病能论》载“生铁落饮”可下气，孙思邈【千金方】亦有“下气汤”。千金翼：生铁落：微寒，主疗下部及脱肛。钢铁：味甘，无毒。主金疮，烦满热中，胸膈气塞，食不化，一名跳铁。铁落：味辛甘平，无毒。主风热恶疮，疡疽疮痂，疥气在皮肤中。除胸膈中热气。食不下，止烦，去黑子。

王庶

齐郎中令循病，众医皆以为蹷入中，而刺之。臣意诊之，曰：“涌疝也，令人不得前后溲。”循曰：“不得前后溲三日矣。”臣意饮以火齐汤，一饮得前后溲，再饮大溲，三饮而疾愈。病得之内。所以知循病者，切其脉时，右口气急，脉无五藏气，左（右）口脉大而数，数者中下热而涌，左为下，右为上，皆无五藏应，故曰涌疝。中热，故溺赤也。

病案三：涌疝

症状：不得前后溲，二便不通三日；中热故溺赤：里热而小便红；

诊断一：蹶入中、厥逆；

仓公诊断：涌疝；中下热而涌；病得之内：房事所伤；

火齐汤：清热剂；三饮而愈。

脉诊：右口气急：即右寸口脉紧急；无五藏气：没有五藏病脉象；左（右）口脉大而数：左寸口脉大、数；左脉主病气在下，数脉为热，热在下故上涌为疝、二便不利；左右均无五藏病脉象，所以叫做涌疝。

按：病在下焦里热，当以苦寒攻下剂。

王庶

齐中御府长信病，臣意入诊其脉，告曰：“热病气也。然暑汗，脉少衰，不死。”曰：“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，已则热。”信曰：“唯，然！往冬时，为王使於楚，至莒县阳周水，而莒桥梁颇坏，信则揽车辕未欲渡也，马惊，即堕，信身入水中，几死，吏即来救信，出之水中，衣尽濡，有间而身寒，已热如火，至今不可以见寒。”臣意即为之液汤火齐逐热，一饮汗尽，再饮热去，三饮病已。即使服药，出入二十日，身无病者。所以知信之病者，切其脉时，并阴。脉法曰“热病阴阳交者死”。切之不交，并阴。并阴者，脉顺清而愈，其热虽未尽，犹活也。肾气有时间浊，在太阴脉口而希，是水气也。肾固主水，故以此知之。失治一时，即转为寒热。

病案四：热病气也：热病脉象

症状：暑汗：汗出如暑热；脉少衰：脉略微清静；汗出脉衰为“并阴”，为顺证。发热恶寒、汗多；

病由：过去这个冬天落水被救，衣尽濡，先是身寒，过后发热如火；至今还是怕冷；失治一时，即转为寒热：未及时治疗，就变为发热恶寒、汗多；

治方：液汤火齐逐热；一饮汗尽，再饮热去，三饮病已。然后再服药20日，恢复健康。

脉诊：并阴。【脉经】云：热病，所谓并阴者，热病已得汗，因得泄，是谓并阴，故治。热病汗出而脉少衰，即脉顺清而愈，脉证相符为顺，清，静也，脉盛躁因汗衰减为脉顺清，故为并阴顺证，可愈。

肾气有时间浊：脉得肾气，为肾病脉，肾脉石；有时在太阴脉口即寸口脉稀疏而见浊沉之脉，肾脉主水证，以这个脉象得知。

参考：【脉经】云：脉来浮大者，此为肺脉也；脉来沉滑如石，肾脉也；脉来如弓弦者，肝脉也；脉来疾去迟，心脉也。又云：浮而大散者心也；浮而短涩者肺也。牢而长者肝也；按之软，举指来实者肾也。脾者中州，故其脉在中。是阴阳之脉也。【千金翼】云：迟缓而长者，脾也。

忆忘按：患者发热恶寒异常汗出、脉盛躁稍减，是太阳风水证伴里热不透兼见里水（希见浊脉）；故以逐热之火齐汤清热发表除饮，当为越婢汤或麻杏甘石汤类方。

王庶

齐王太后病，召臣意入诊脉，曰：“风瘅客脬，难於大小溲，溺赤。”臣意饮以火齐汤，一饮即前后溲，再饮病已，溺如故。病得之流汗出滫。滫者，去衣而汗晞也。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，臣意诊其脉，切其太阴之口，湿然风气也。脉法曰“沈之而大坚，浮之而大紧者，病主在肾”。肾切之而相反也，脉大而躁。大者，膀胱气也；躁者，中有热而溺赤。

病案五：风瘅客脬

风瘅客脬：风热燥邪客于膀胱，瘅，津亏里热虚劳。

症状：难于大小溲、溺赤；多汗；

脉诊：湿然风气：风气即风病脉，兼湿气，为表证风水，其脉浮濡，后文加上大而躁；【脉经】云：脉大而坚，病在肾。又云：肾脉沉之而大坚，浮之而大紧，……心下有水气，时胀闭时泄。故该患者脉象浮大濡数，不是浮取脉大而紧的肾病脉，故谓之相反，是脉象非紧而是缓的相反，故病浅属于府，故曰“膀胱气”，即膀胱病；脉数，所以里热导致尿赤。

治方：火齐汤，解表清热除湿补津液利尿；

忆忘按：此属太阴中风黄汗转实，当芪芍桂芩竹叶石膏汤之类。

王庶

齐章武里曹山跗病，臣意诊其脉，曰：“肺消瘅也，加以寒热。”即告其人曰：“死，不治。适其共养，此不当医治。”法曰“后三日而当狂，妄起行，欲走；后五日死”。即如期死。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。所以知山跗之病者，臣意切其脉，肺气热也。脉法曰“不平不鼓，形獘”。此五藏高之远数以经病也，故切之时不平而代。不平者，血不居其处；代者，时叁击并至，乍躁乍大也。此两络脉绝，故死不治。所以加寒热者，言其人尸夺。尸夺者，形獘；形獘者，不当关灸鑱石及饮毒药也。臣意未往诊时，齐太医先诊山跗病，灸其足少阳脉口，而饮之半夏丸，病者即泄注，腹中虚；又灸其少阴脉，是坏肝刚绝深，如是重损病者气，以故加寒热。所以后三日而当狂者，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，故络绝，开阳明脉，阳明脉伤，即当狂走。后五日死者，肝与心相去五分，故曰五日尽，尽即死矣。

病案六：肺消瘅，寒热错杂死证

消：《说文·水部》：“尽也。”《释名·释疾病》：“弱也，如见割削，筋力弱也。”《正字通·水部》：‘消，又消渴病。俗做痟。”余云岫《说文解字病疏》：“欲饮也。”

瘅：津亏里热。

症状：上焦津亏虚热，兼寒热错杂；三日发狂妄走，五日死；如期而死。

病由：盛怒入房；

脉诊：肺气热；肺病热、上焦津亏；脉象不平而代：不平者，血不居其处，无血、无神；不鼓：不充盈无力；代脉：时三击并至，类三联律，并且脉忽快忽大；代脉为络病；下文肝络绝，也为络病；故肺肝“两络脉绝”。加上尸夺形獘：形体衰弱，为死证。

病机论述：因体虚形夺；不当关灸鑱石及饮毒药也。不应服用药性猛烈攻邪的药物。关灸：一说在关节附近灸，犹后世有“关刺”；按仓公传中“鑱石砭灸”并称，故关灸应为砭灸之同义词；身体衰败不用砭石、有热不能火灸，并非不能在关节灸，其他处亦不可灸；且后案云：法不当砭灸，砭灸至气逐。【素问奇病论】云：身羸瘦，无用鑱石也。故砭灸亦耗气不宜于此等危证。由于齐太医先灸少阳脉口，后以“半夏丸”致腹泻、里虚；再灸少阴脉；坏肝刚绝深：致使肝气断绝；此处不当用灸、因火为邪，消烁津液更以半夏丸下之，更雪上加霜；致使肝藏随神往来之魂、内部生化无力而形獘；肺消肝绝，魄弱而魂坏，故曰重损病者气，营卫衰弱复感于邪而寒热错杂，身体羸瘦，为厥阴死证。

所以后三日而当狂者，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，故络绝，开阳明脉，阳明脉伤，即当狂走：肝脉有一络脉，连属乳下阳明，【素问平人气象论】云：胃之大络名曰虚里，贯鬲络肺，出于左乳下。肝络绝，而致阳明脉伤，故发狂。

又肝脉与心脉相去五分，故五日死。似为心脉6分、肝脉5分、余尺脉8分。

宋宜兵

王庶

齐中尉潘满如病少腹痛，臣意诊其脉，曰：“遗积瘕也。”臣意即谓齐太仆臣饶、内史臣繇曰：“中尉不复自止於内，则三十日死。”后二十馀日，溲血死。病得之酒且内。所以知潘满如病者，臣意切其脉深小弱，其卒然合合也，是脾气也。右脉口气至紧小，见瘕气也。以次相乘，故三十日死。三阴俱搏者，如法；不俱搏者，决在急期；一搏一代者，近也。故其三阴搏，溲血如前止。

病案七：遗积瘕

遗积瘕：遗留积累而成瘕

瘕：【集韻】腹中久病。【正字通】癥瘕，腹中積塊堅者曰癥，有物形曰瘕。【方書】腹中雖硬，忽聚忽散，無有常準，謂之瘕。言病瘕而未及癥也。經曰：小腸移熱于大腸爲伏瘕。【註】小腹熱已移入大腹，兩熱相搏，故血溢而爲伏瘕也。【史記·扁鵲倉公傳】遺積瘕也。【註】犬狗魚鳥，不熟食之，成瘕病。【又】臣意診其脈曰蟯瘕。正義曰：人腹中短蟲。瘕，又为蟲病。

瘕有形而不坚有别于癥，俱属积聚。瘕有气积、血积、食积、虫积、疝瘕等。

症状：少腹痛，二十日溲血死；

禁忌：房事；

病由：酒后入房；

脉诊：切其脉深小弱：沉、小、无力；【素问大奇论】：“肾脉小急。肝脉小急。心脉小急。不鼓，皆为瘕。”

其卒然合合也，是脾气也：其脉本沉小弱散，卒然沉散而复聚起，是脾病脉。【脉经】云：浮而大散者心也；浮而短涩者肺也。牢而长者肝也；按之软，举指来实者肾也。脾者中州，故其脉在中。【千金翼】云：迟缓而长者，脾也。【千金】云：下紧上虚病在脾。长而弦者病在肝。脉小血少病在心。大而紧者病在肾。脉滑（一作涩）而微浮，病在肺。

右脉口气至紧小，见瘕气也：右寸口脉气紧、小，是积聚、瘕病脉；按【金匮】曰：脉来细而附骨者，乃积也。脉出右，积在右。

以次相乘，故三十日死：相乘：一云相克、五藏以次相传而死，非。次，【说文】：不前不精也。【徐曰】不前是次於上也，不精是其次也。以次者，三种阴脉，每况愈下而病重也。1、其脉深小弱，2、其卒然合合也，是脾气也。3、右脉口气至紧小，见瘕气也。汉·贾谊《论积贮疏》云：兵旱相乘，天下大屈。相乘，交错而现。三阴俱搏者，如法：脉兼三阴而俱搏击有力，应根据脉法具体诊断；而【素问阴阳别论】云：三阴俱搏，二十日夜半死；

【千金】云：六脉者，谓浮、沉、长、短、滑、涩也。凡脉浮滑长，阳。沉涩短，阴。【难经】云：浮者阳也，滑者阳也，长者阳也；沉者阴也，短者阴也，涩者阴也。【伤寒论】云：凡脉大、浮、数、动、滑，此名阳也；脉沉、涩、弱、弦、微，此名阴也。伤寒例云：浮者太阳、长者阳明、弦者少阳；沉为太阴、微为少阴、微缓为厥阴；

三阴指的是三种阴性脉象，沉涩弱弦微迟等，暂不能理解为三阴三阳的病类，此处说法与素问有所不同。

不俱搏者，决在急期：三阴脉兼见而无力，病情紧急，判断在近期。

一搏一代者，近也：有力但见代脉者，死期也近；

故其三阴搏，溲血如前止：前一作筋（素问常见筋前互讹）；三阴脉俱搏，溲血如前，也能止住。

王庶

阳虚侯相赵章病，召臣意。众医皆以为寒中，臣意诊其脉曰：“迵风。”迵风者，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。法曰“五日死”，而后十日乃死。病得之酒。所以知赵章之病者，臣意切其脉，脉来滑，是内风气也。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者，法五日死，皆为前分界法。后十日乃死，所以过期者，其人嗜粥，故中藏实，中藏实故过期。师言曰“安谷者过期，不安谷者不及期”。

病案八：迵风死证

迵风：迵：音洞；言风洞彻五脏也。

众医皆以为寒中：误诊为里寒；

症状：饮食下而洞泻；

病由：饮酒；

脉诊：脉滑；内风气也：内风病脉；

法曰五日死，皆为前分界法：少阳界五分，故五日死。

后十日乃死。因为嗜好喝粥，中藏实：胃气有所充实，所以延长了几天。病在脾胃而得风脉，是脾之肝，木克土为逆。